报告文学
坚守在希望的田野上
欧阳伟
一粒种子可以改变世界。
“世界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说过,如果世界上杂交水稻种植面积达到水稻总面积的一半,水稻产量将会再增加1亿5000万吨,可多养活4至5亿人。
是的,杂交水稻不仅改变了世界,更是造福了全世界人民。
杂交水稻的研究与推广凝聚着几代人的智慧和心血,全国劳动模范、高级农艺师、湘潭泉塘子农技站站长李罗斌就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袁隆平院士多次说:“我的压台戏在泉塘子。”
兵荒马乱的岁月
田埂上,一个三岁小男孩屁颠屁颠地往前蹦,不时扯几根狗尾巴草抓在手上,挥舞几下。这里有一个水库,水库尾上,有几间土墙屋,那就是他的家。爹妈都干活去了,没人管他,他就像一头放养的小牛,任性地玩。
水库边田畴上年年岁岁都是老样子,春天里油菜花金黄一片,夏天禾苗绿油油,秋天稻谷黄灿灿,到了冬天就是一片雪茫茫。静谧的山村,大人们总是忙忙碌碌,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一家人的温饱总是叫人头疼。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刺耳,小男孩好奇地朝天上看去,一个黑家伙像一只大乌鸦在空中盘旋。这只大乌鸦怎么这么大呀,有房子那么大,他正想着,哒哒哒一阵炸响,比鞭炮响多了,地里的泥土飞溅起来,他转着身子看,大乌鸦飞走了,他还追着去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天上大乌鸦,他不知道那家伙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到底要干什么?
乡下有七月半祭祖的习俗。在农人的心里,“七月半”又是“送鬼节”。“七月十五鬼乱窜”,永远也抹不去鬼的阴影。
小男孩家里来了好多客人。大人们把桌子搬到屋外,摆上了祭品,一只刚杀的鸡,烫掉了毛,光着身子扑在盆子上,还有猪肉、鱼。突然,天上飞来一只大乌鸦,轰隆隆地叫。大人们全慌了手脚,喊着叫着,鬼子的飞机来了,快躲到屋里去,快躲到屋里去!搬的搬桌子,撤的撤祭品,拉的拉小孩,真个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大人说,好在这飞机是过路的,不一会就飞走了。
小男孩第一次知道,这只大乌鸦还有一个名字,叫飞机。
大人们告诉他,这是日本鬼子的飞机,会杀人的。
小男孩又想起上次的遭遇,才有了一点后怕,差一点就没命了。从此,他知道了日本鬼子不是好东西,是会杀人的。
那是1945年的事。李罗斌1942年出生在湘潭县泉塘子乡栗子塘村(现为雨湖区姜畲镇栗子塘村)。
我随着李罗斌老人的讲述,在时间隧道里穿梭。
泉塘子农技站地处320国道旁,离湘潭城区约10公里。这是一幢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旧式院落,大门口挂着一块牌子,泉塘子农技站。走进院子,靠马路一边是栋三层楼房,后排平房墙头凸显着一排硕大的白底黄字,乃袁隆平院士的亲笔题词: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泉塘子中试示范基地。
初次见面,李老一如熟人,说话间总是一脸的笑。他脸色红润,皱纹不多,简单而深刻。
他身子有点佝偻,走起路来略显一瘸一拐,腰间绑着一根宽宽的束腰带。
我看过他年经时的照片,他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真是意气风发。再看眼前的他,黑发早已无影无踪,几近空顶,稀稀拉拉的白发像顽强的野草,坚守在那片智慧的高地。
他说,我有什么写的喽,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作了一辈子田,就是为吃饱饭。
我说,您可不简单啊,1988年您就是省劳模,第二年又是全国劳模……
那都是老黄历喽。李老爽朗地说,好吧,我跟你谈谈我的经历吧。
李罗斌老人很健谈,不时点燃一支烟,抽上几口。我佩服他的记忆力,老远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全然不像一个七十六岁高龄的人。
李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回忆我的童年,就四个字:兵荒马乱。,我痛恨日本侵略者,痛恨国民党军队烧杀抢掠,渴望和平。慢慢长大了我更加懂得,这么大一个国家,贫穷就受人欺负,落后就要挨打,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啊!
我忽然记起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人们渴望和平就像渴望空气和水一样重要。
我又想,那段苦难的岁月、悲惨的记忆,在他幼小的心灵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埋下了一颗顽强的种子,那就是强烈的爱国心,预示着他的一生开花、结果都会与众不同。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解放了,有书读了。说到这里,李老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李罗斌在湘潭县第十完全小学读高小,农村正在搞合作化运动,他是一腔热血,发奋学习。
16岁那年,湘潭大学刚刚创办,初中未毕业的他直接进了湘潭大学农学系,成了湘潭大学第一批学生,攻读作物栽培专业。
湘潭大学办在湘潭县杨嘉桥。湘潭大学是毛主席亲自倡办、亲笔题写校名、亲切嘱托一定要办好的大学。
湘潭大学集结了当时湘潭境内最优秀的教师,教学方法也灵活多样,很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县里划出了几十亩地给学校做实验田,学生们一边学理论知识,一边到田里搞试验。李罗斌坦言,我的农学基础与职业素养最早是湘潭大学培育的。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餐不足三两米,李罗斌哪里吃得饱。他印象特别深,老是饿肚子。白菜根子、蒿子草都吃了,他家里堂叔两口子都饿死了,他父亲和两个叔叔都得了水肿病,那个时候流行一句话:“只要能吃餐饱饭,去死都要得。”
湘潭大学因故停办,李罗斌转入高中学习。1962年6月,眼看只差半个月就要毕业,即将参加高考,李罗斌却向学校递交了休学报告,主动辍学了。
为啥?他要去做工,去赚钱买粮食,去救父亲的命。
父亲的水肿病越来越严重,生命垂危。李罗斌家里四兄弟,他是老大。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不能让家里人饿死。
他去公路段做事,担沙子,一百七八十斤一担,一天要担多少担,他记不清了,担了三个多月,两肩都肿了。他咬牙坚持着,一天下来有两块多钱,粮食紧缺,买不到粮食,可以买点副食品给家里人充饥。
父亲身体有了些好转,却已风烛残年。
第二年,天干地旱,水库见了底,抗旱用人力车水,他一连车了47天水,硬是没下车架子。天道酬勤啊,禾苗没有干死,还获得了丰收。那一年,全家吃了饱饭,他比什么都高兴。
1964年,全国搞社教,可以搞民办教育。李罗斌毕竟读过大学,虽说没毕业,好歹也算个大学生。公社把他当老师培养,白天车水,晚上到夜校教书。
他到霞城砖厂装砖窑,摔煤饼子,住在棚子里,又热又闷,又苦又累。再后来,他看见人家拖大板车,一天能赚五元多钱,他就凑钱买了一台大板车,拖河沙,拖红砖,拖石灰,什么赚钱拖什么。拖着拖着,他就结婚了,有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拖着大板车帮人送石灰,一车一千三百多斤,将近二十公里,一天拖两个来回,他在前面拖,老婆在后面推,一趟脚力运费6块5,一天就有13元。有了些积蓄,他把老屋拆了,建了一栋200平米的新屋。
直到这个时候,李罗斌已经整整干了7年苦力,终于迎来扬眉吐气的一天,他家里再也不欠钱账、不欠粮账了。当地人都夸他,吃得苦,舍得死,会赚钱。
穷则思变,应是人性的本真。多少年之后,回忆过往,李罗斌总是乐呵呵的,全然没有埋怨与后悔。苦难,对,是苦难,不仅锻炼了他的体魄,更培育了他乐观又执着的品性。
粮食,饿得人死,救得人活
走进“李罗斌劳模创新工作室”,我就注意到墙上挂满了当年好几位党和国家领导人来这里视察的照片。
泉塘子农技站从1971年建站以来,就是他带领站里干部职工,走出了一条“技术推广致富千家万户”的成功之路,早在1989年,泉塘子农技站就被评为了“全国先进农技站”。
李劳模好像不愿意多谈那些风光的事,他只是与我谈他的过往,谈那些深深刻在心里的事。
绕了一圈,回到原点。这种感觉很微妙,好似命中注定。
1969年,李罗斌回到了栗子塘老家,他不想再靠卖苦力吃饭,要为以后的日子好好打算打算。泉塘子公社领导看中了这棵好苗子,任命他为新成立的农业科研组组长。在外打拼多年,猛一回来就当上农业科研组组长,这让李罗斌很是忐忑。他为曾经学过的农学知识有了用武之地而兴奋,又为自己荒废了学业而懊恼。
好长时间,他一直有个困惑,解放二十年了,怎么还要饿肚子?他家祖祖辈辈是农民,旧社会吃不饱,是因为社会制度不好;解放了,还是吃不饱,这怎么讲得通呢?一年到头全扑在田里,光长禾,不长谷子,产量低,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还不够一家人的口粮。有人编了一个顺口溜:种田老一套,脑子不开窍;守着田要饭,不得肚子饱。
一个十亿人口的大国,吃饭问题是头等大事啊!
从那时起,李罗斌把所有心思全用在了试验田里。
1971年9月,湘潭县泉塘子公社成立农技站,李罗斌成为3名成员之一,还有熊坤棣和李泉明。那时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农技员是绑在公社书记腿上的,哪里落后,书记就到哪里蹲点,农技员就跟到哪里。
熊坤棣原本是湘潭县农业局技术干部,他是常德人,中专毕业,有文化,有能力,人正直。听说上头为了凑指标把他划为了右派,下放到泉塘子公社农技站劳动改造。
熊老师喜欢李罗斌这个小伙子,与他同住一间房,天天带着他往田里跑,手把手地教他。
学习与实践越是深入,李罗斌越感到自己知识的贫乏。
泉塘子农技站与湘潭地区农科所很近,植保研究室有个叶承思,上海人,北京大学毕业的,比李罗斌大十来岁,也是个凑指标的右派。
李罗斌就佩服有真本事的人,他才不管右派不右派,经常找叶老师请教,白天遇到什么问题,晚上记在本本上,第二天就去农科所找叶老师,有时还把他请到田里来,现场解决难题。
李罗斌回忆说,那时晚稻刚收完,有些人家就没饭吃,有七户人家要吃返销粮;牛没草吃,要到外面买草喂牛,队上又没钱。
李罗斌随口说出几句顺口溜:守着粮田,从冇吃饱;刚收晚稻,就吃返销;要钱冇钱,冇粮冇草;帽子打米,九冇十冇。
那年头,为了几十斤谷子,有人连命都不要了,可见粮食是多么的金贵啊。虽然事件已经过去40多年,李罗斌仍久久不能释怀。
是啊,没有经历“从没有吃饱饭”的日子,是无法想像那时的人们心里对粮食的渴望。
李罗斌从此懂得了一个道理:民以食为天,粮食,饿得人死,救得人活。
记得好多回,我从叶老师那里借了10多本小册子,宝贝似的爱不释手,晚上点着煤油灯看,清早醒来,一抠鼻子,指头都乌漆抹黑的。
那年,李罗斌蹲点办队的地方,粮食产量大丰收,从公社倒数第几跃居第一。
李罗斌感慨地说,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遇到贵人了,还一下子遇上了两个,都成了我的老师,我从他们身上不仅学到了农业专业知识,还有做人的道理。
懒得与人争论
写李罗斌,绕不开袁隆平。讲李罗斌的故事,绕不开杂交水稻。我甚至想,如果说袁隆平是“杂交水稻之父”,那么李罗斌就是杂交水稻强有力的推广者。
那一年,李罗斌参加湘潭县旱粮(高粱和玉米)杂交技术培训班,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杂交”。
那些天,他老是梦见杂交水稻,梦见老师带他到田里去找水稻不育株,一出门就能看见田里种的都是杂交水稻,谷穗长、谷粒多而饱满,像一个个宝贝疙瘩滚圆滚圆,可爱极了。
李罗斌听说,最早搞出高粱不育系栽培的是美国。能不能应用在水稻栽培上呢?他就这样梦想着、憧憬着……
他不知道,在湖南安江农校有一个叫袁隆平的人,怀惴着这个梦想,在试验田里默默地耕耘了好多年了。早在1964年,袁隆平在水稻中发现天然雄性不育株,并发表了论文,开创了我国籼型杂交稻的研究。
20世纪70年代,中国发生了一件影响中国农业乃至世界农业发展的大事件:袁隆平带领他的杂交水稻科研小组完成了水稻“三系”配套,同时标志着我国以及世界杂交水稻技术研究的成功。水稻单产大幅度提高,平均比常规稻增产20%以上,从而掀起了“第二次绿色革命”。
可以这么说,杂交水稻刚刚出现的时候,正是中国命运出现大转折的时期,也是人们的思想处于混浊初开的时期。渴望改变,却不知道怎样改变;寻求变革,却不知道如何变革。
人们根本想像不到,杂交水稻会改变中国粮食问题,甚至是世界粮食问题。
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人口大国,中国的吃饭问题只能够靠自己解决。杂交水稻,这绝对是一个破天荒的新鲜事物。当时李罗斌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概念,杂交水稻就是希望,杂交就能高产。只有粮食高产了,人们才有饱饭吃。
任何新生事物,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杂交水稻最早遇到的难题是制种产量不高,亩产只有20市斤。李罗斌所在的农技站,每亩也只有90多市斤。
有人挑刺,有人泼凉水,还有人干脆不参与了。
一句句风凉话,像针刺一样扎在李罗斌的心上。
李罗斌懒得与人争论,只想早日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来。
他心痛的是自己明明找对了方向,怎么就搞砸了呢?他痛心的是杂交水稻明明是个好东西,人们怎么就不理解呢?
我一定要找出原因!他在田里找,在各个环节找,在种子源头上找……
找到了,是种子的纯度不行。
当时湘潭地区农业局局长邹国清告诉他,别灰心,杂交水稻还是有希望的,听说现在已经育成了威优6号新品种,比原先的好多了。
再一打听,这个新品种是一个叫周坤炉的研究员育成的,他是袁隆平的学生。
这个消息,好似给李罗斌打了一剂强心针。
1982年,李罗斌引进了威优6号新品种,别人不理解,他就在自己的责任田里种,种了4亩多田,一季跨纲要,亩产400多公斤。
李罗斌笑着对我说,那年,我是扮了一年足谷。
也正是他的这种执着,给当地农民打了一针兴奋剂。
农技承包开了湖南先河
李劳模有个特点,敢想敢干!这是我在泉塘子一带采访时经常听到的一句话。
姜铁明与李罗斌共事40年,听说我来采访,特意从田里赶了回来。姜铁明60出头,属于退休返聘人员。他1975年从湘潭农校毕业,就进了泉塘子农技站。
站里及周边的人,都习惯喊李罗斌为李劳模,或者就喊劳模。听得出,他们喊着顺口、亲切、自豪。
李劳模脑瓜子灵活,眼光看得远,有开拓精神。姜铁明说,就说农技承包那事吧,轰动了全国。
那是1982年,湖南农学院学生在泉塘子公社19个生产队搞调查,发现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以后,每亩农田农药成本高达8.46元。另有数据表明,全国农药浪费惊人。
李罗斌从中嗅到了商机,他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搞农技承包,同时打破生资供应的壁垒,买来农药拆零供应给农民。在此之前,农药一直由生资部门统一供应,农技站无权经营。
李罗斌向村民承诺,由泉塘子农技站对农民的责任田进行治虫承包,保证降低农药成本,每亩只收7.5元,保证治虫效果,出了问题由农技站包赔。
他还设计了一种专用发票,后面有用药指南,防治时间、防治对象、使用药剂、注意事项,写得清清楚楚。农民买了农药回去,就等于买了技术回去,减少了浪费,还杜绝了事故。
有这等好事?许多村民半信半疑,好在当时的公社领导对他的做法大加赞赏,促成了3个大队近2000亩责任田被承包下来。
一年下来,农民生产成本降低了,平均每亩增产20公斤。泉塘子农技站也赚到了第一桶金,纯利润有6000多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啊。
泉塘子农技站这一做法,很快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当时农业部一位副部长来湘潭考察,对泉塘子农技站竖起大拇指,说这是全国四种承包形式的一种,值得推广。果然,第二年就在全国推广了。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1980年代初期在中国大陆农村推行的一项重要的改革,是农村土地制度的重要转折,也是现行中国大陆农村的一项基本经济制度。李罗斌审时度势,再次出招,把农技站承包业务扩大了好几倍,除了病虫害全包以外,还包括单纯的技术费、药械出租等等,尽量满足农民对农业科技的需求,从而走出了一条“靠技术成本起家,靠系列化服务发家,靠严格管理持家,靠科技推广富万家”的农技发展新路子。
1993年4月19日,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来到泉塘子农技站视察,听过李劳模的汇报后,兴致勃勃地来到一楼看种子、看发票、看墙报。
围观的群众很多,朱总理招招手,一个男子走了过去。
朱总理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男子说,我是开手扶拖拉机的。
朱总理问,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拖拉机手说,我来买种子。
为什么到这里买,不到别的地方买呢?
这里有专用发票,有技术,有保障,放得心。
朱总理笑了。他转身握着李罗斌的手说,你们为农民服务,把农业技术送到了田间地头,送到了千家万户,真是服务到家了。不愧是全国第一流的农技站,是农技战线上的一面红旗。
小小农技站成了袁隆平的中试示范基地
泉塘子农技站除了最早那三个人,就要算石志明了。他比李罗斌小8岁,是1973年来的农技站。刚来站里时,两人睡一张床,打打闹闹过来的。石志明说:劳模这人吧,说是站长,其实就和农民一个样,什么事都带着我们一起搞。泉塘子农技站从1986年开始引进湘早糯1号新品种,当时湘潭种糯稻的很少。一次就种了几千亩,产量比普通水稻高出15%,而且价格也高许多,不仅解决了到外地进糯米的问题,还为农民增了收。
我们泉塘子农技站已经有了名气,那时好多农药厂家都是在我们这里试验,劳模有一个原则,引进的新品种,种子、农药、化肥都要经过试验,觉得好才能推广。记得袁隆平亲自来授牌“国家杂交水稻中心泉塘子试验基地”,杂交水稻在他那里是初试,再到泉塘子农技站试验示范,我们这里是第二试验基地,他相信这里,有科研数据、扎实可靠。产量高的、品质好的,高价收回来,这不仅帮助本地农民增产增收,还为全国杂交水稻种子栽培的推广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劳模患有高血压,又有腰椎间盘突出,一直坚持上班,要求很严格,家里有事也要先请假。受他的影响,大家都愿意跟着他干。泉塘子农技站就像家一样,有劳模在,这个家就在。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劳模有三百天是在农技站、或者在田头度过的。他每天早上七点就来了,农技站就是他的家,试验田就是他的家,乡亲们的家就是他的家。他用全部心血呵护着这个家,守望着这个家!
当地农民是怎样得到实惠的呢?
泉塘子农技站用农民的田试验杂交水稻,农民在自己田里做事还照常发工资,种子、农药、化肥全都由农技站提供,全程服务,我们全年在家里的时间最多也就10天,从没有双休日。我们到农户家里落实农田面积,统一播种、统一催芽、统一田间管理、统一防治病虫害,田里增产了,农民就增收了。一旦失败了,也由农技站负责赔偿。天底下有这等好事,谁不愿意干哪,当地农民争着进入示范基地。
只要什么能让农民增产创收,我就干什么。李罗斌如是说。
那年,他在姜畲镇水库村试点,帮助农民改良生猪品种,使当地饲养良种猪率达到98%,仅生猪饲养一项,人均增收460元。他改变草鱼的饲养配方和喂养方法,建成了湖南省最大的“脆肉鲩”生产基地,每公斤脆肉鲩比原先喂养的草鱼增收4至5倍。据不完全统计,李罗斌引进新技术、新成果近300项,累计为农民增收节支1亿多元。
据姜畲镇一位负责人说,李劳模坐镇的地方,包括梅花村、泉塘子村、棋盘村等地,至今没有任何土地抛荒,而且都栽种了双季稻。
李罗斌与袁隆平相知相交三十多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从1984年开始,泉塘子农技站一直是袁隆平院士亲自确定并悉心指导的杂交水稻中试基地,从最早的“三系”到“两系”再到现在的“超级稻”,共引进了水稻新组合192个,累计推广面积41万亩,辐射1000万亩,为农民增收节支数亿元,吸引了18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农业官员、专家和学者前来参观考察。
李罗斌讲,袁隆平是为人类作出特殊贡献的人,我们泉塘子农技站能有今天,离不开袁先生!
当年,袁隆平提出了早稻杂交、晚稻杂交的新思路。李罗斌灵光一闪,马上提出了一个新名词:“双杂配套”,很快得到了袁隆平的首肯和赏识。
上世纪90年代,早稻刚刚有了超级稻,袁隆平提出晚稻也要搞超级稻。到了2003年,李罗斌又提出了一个新名称:“双超配套”。
聪明人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在袁隆平看来,只有李罗斌才真正懂得他的心思,能跟上他的步伐。
李罗斌总是用他的聪明才智与奉献精神不断丰富和推动着袁隆平杂交水稻事业的向前发展。
诚然,劳模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每到双休日,如无特殊情况,他都会守在家里,和老伴一起张罗可口的饭菜,等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带着孩子回来。他说,做大要晓得做大,小孩子回来看我,我也要尊重小孩子嘛。他很会逗三个孙子外孙一起玩,开心得像个老小孩。
李罗斌到了退休年龄。有人对他说,您也该歇歇啦。
袁隆平找到湘潭市委、政府主要领导,请求把李罗斌留下。他说,李罗斌不能走,还让他继续当泉塘子农技站站长,直到哪一天他干不动了为止。
李罗斌笑着说,袁隆平先生比我大了十二岁,他还在干,我也要接着干下去!
“为耕者谋利,为食者健康”
在采访李罗斌的时候,我常常会望着他头顶那几根银发走神,是一种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呢?
李罗斌兴奋地说,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为耕者谋利,为食者健康”而奋斗。重点就放在再生稻的推广上。
其实再生稻在我国已有1700多年的栽培历史,是处于一种有则收,无则丢的状态。历史上把再生稻米称之为养生米。当下则称之为生态米。李老用手比划着说,再生稻是在一季稻成熟之后,大约只割下稻株的上三分之二部位,收取稻穗,留下下面的三分之一植株和根系,再施肥和培育,让其再长出一季稻子。
我饶有兴致地说,请您带我到田里看看吧。
走出屋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面是明晃晃的大太阳。我们来到他的试验田,那是一片绿色的海洋,禾苗正攒足了劲儿抽穗,微风吹拂,一浪一浪地翻着绿波。
李老三步两步下到田里,恍如鱼儿游进大海一样亲切自然。
抚摸着禾苗就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李老笑眯眯地说,再生稻主要靠母体营养,好比孩子靠的是母乳喂养,是最营养的。不要施化肥,不要打农药,农药残留为零,又错开了与双季稻、中稻、一季晚稻的季节,可全程机械化作业,深受种粮大户的认可与欢迎。
我国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了对再生稻的研究,尤其是福建省谢华安院士领衔对再生稻栽培进行了积极探索,形成了再生稻栽培成功的模式,如今已经在全国很多地方推广。
湖南从2013年开始立项,去年在53个县市进行试点示范,面积达到200多万亩,都获得了很好的效果。去年中央一号文件主题就是加快培育农业农村发展新动能,开创农业现代化,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泉塘子农技站从2016年引进8个新组合,在姜畲镇棋盘村种植再生稻128亩,头季稻亩产553.1公斤,再生稻亩产282.2公斤,合计亩产835.3公斤,不比双季稻低。实现了稳粮目标。再生稻与双季稻比,可以节约一季种子,农药、肥料、翻耕等生产资料和农事操作开支,经测算,每亩可减少成本636.5元。实现了节支目标。再生稻谷每100市斤收购价180元,按每100市斤130元的晚稻收购价计算,折合亩产稻谷635.5公斤,与全市平均晚稻单产510公斤比较,每亩可增收326.3元,按湖南2016年再生稻米市场价20元/市斤计算,基经济效益就更加可观了。实现了增收的目标。
再生稻米集优质、绿色、环保等优势于一体,非常利于形成产业,做强做优“湘米”品牌奠定了基础。
是啊,从当前世界形势来看,已经基本解决温饱问题。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食物的营养意识和安全意识日益增强,不仅要求吃饱,而且要求吃好,吃出健康,吃出长寿。
湘潭已成为“国家现代农业示范区”。泉塘子农技站作为国家杂交水稻研究中心,是一个农业技术推广时间最早、持续时间最长、产量最高、辐射影响最大的超级杂交稻中试基地。姜畲镇一位负责人介绍,我们一直是以李劳模为榜样,擦亮杂交水稻示范基地这块金字招牌,发挥劳模在科技创新中引领示范作用。
现在姜畲镇大片农田都是杂交水稻示范基地,水泥路柏油路村村通,乡村田园化,绿化加亮化,以“一廊、一点”为特色的新农村景象,吸引着国内外游客前来参观游览。
走在泉塘子观光大道上,望着一栋栋农家小屋,绿荫掩映,禾苗虽然还是一片青翠,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泥土与稻谷的芳香。
再回头看看李罗斌,仍然坚守在希望的田野上,他的心中永远装着国家和人民。国家,我之国家;人民,我之人民;家园,我之家园……
一个新的时代正向我们走来,一个和谐开放的中国正向我们走来……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成功经验告诉世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正在给世界带来蓬勃生机,中国故事波澜壮阔,且方兴未艾,杂交水稻、再生稻必将是其中的重头戏。
泉塘子农技站在中国乃至世界杂交水稻、再生稻的舞台上必将大放异彩。
难怪袁隆平院士会说“我的压台戏在泉塘子”,他是把宝压在了李罗斌身上啊!
(作者简介:欧阳伟,湖南省湘潭市公安局警官培训中心教官,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湘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手机:13507325913,QQ:1025268056, E-mail:oyw59@126.com
邮编:411104,湖南省湘潭市岳塘区东坪路口,警官培训中心)